余英时为什么没有像许多美国华裔学者一样成为民族主义者 ?

自1930年代起,中国人在帝国主义侵略下的民族屈辱感被挑动起来。是中共,集中全力将中国人的道德热情挑动为"革命"动力

1931年九一八事件,日本对华侵略步步加紧,此时中共运用、操纵一切道德正义思想,鼓吹民族主义,把国人情绪推到最高峰,吸引到大量民众加入共产党,汇聚出强大"抗日"政治力量,扩张自身势力。

中日战争帮助了中共扩张势力

毛泽东说:"感谢日本皇军入侵,中国革命提早成功"。这句话现在网上已找不到历史纪录,然而当时历史背景,则可以重组。

1972年2月21日,美国总统Nixon尼克森,历史性访问中国7天,并在上海发表中美《联合公报》。

当时日本自民党总裁、内阁首相佐藤荣作也随之秘密联络周恩来,欲访问中国,但遭拒绝。不久之后,田中角荣替代佐藤荣作当首相,却得到中国邀请访问,于是在同年9月,新上任首相田中角荣便应邀前往北京,得到比尼克森访华更大礼遇和更热情招待,还与中国政府签署《中日两国政府联合声明》。

田中角荣此行,有为中日战争道歉,公开表示添了中国人民很大麻烦,对此再次表示会深刻反省。翌日,周恩来与田中角荣见面,说民众对"添大麻烦"这简单一句话很大意见,起码改为"灾难"才合适。再翌日,田中角荣见毛泽东,再次为侵华道歉,毛泽东竟然认为"(侵略中国)添大麻烦"只是语言轻重问题,便轻描淡写说:你们(田中与周恩来)吵架完了没有?

用科学来分析民族主义,会发现什么?

匈牙利与英国通才(掌握科学、文学跨界专家)Michael Polanyi(1892-1976)说,马克思主义的吸引力来自它的"不道德的道德力量"(the moral force of immorality)。民族主义也会有相同效果。

知识分子会被"不道德的道德力量"迷惑吗?

当然会,众多例子之一:1945年,联合国由美、苏、英、中(华民国)创立。但到1971年时,PROC统治959万平方公里国土,十多亿人口,而ROC则只统治3.6万平方公里面积,二千万人口。所以在10月25日,联合国宣布,中国席位由前者来代表,而ROC退出,这只不过是简单现实问题。

可是,民族主义一旦上脑,连中国的脊梁,大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教育家梁漱溟也会亢奋说:"中国进入联合国,标志着中华民族和全世界其他民族处于平等的地位,这是我们在一、二十岁的时候就向往的,毛主席的功劳无论用什么字眼形容都不过分。"

另边厢,大哲学家冯友兰知道中共在长江扣留石英号战舰,亦会高呼:"中国人站起来了"。

至于创造注音符号的学人吴稚辉(1865-1953)更曾主张:"以机关枪与外国人对打"。

民族主义具强力激素,会令理智读书人奋起冲动,有时候,还令大学问家像小孩子幼稚

中国高等知识分子相信马列主义吗?

并不。今天很多在美国高等学府(从哈佛大学到耶鲁学,从哥伦比亚大学到史丹福大学)任教的华裔最高等知识分子,都不会相信马列主义。该些在美国大学当教授的华裔学者,也会成为民族主义者吗?

余英时在生前,常受相关高层人等游说回到中国参观、演讲,但他皆婉拒。他理解几乎所有在美国大学当教授的华裔学者,都常收到相类似邀请。他们其中有已回国,而大部份已入美国籍、持美国护照,仍留在美国,可是却因为被民族主义"上身附体",终相信中共"民族解放"宣传,便附和中共,会说"六四天安门没有死过人"。

如何解释激情中国民族主义者的心理?

他们普遍有特殊心理,坚信必须用武力制服帝国主义,中国才能真正取得"平等的地位"。犹太女社会学家Liah Greenfled(格林菲德)研究多国民族主义,发展出一个有趣观念"羡憎交织"(法文ressentment)。

该说法能解释民族主义者那特殊心理:企羡和憎恨的心理交织在一起,而又长期受到压制,却不能痛快表达出来。

这种心理是落后民族对先进民族的典型反应,落后民族自觉它的地位应该和先进民族与国家的地位完全平等,但在现实中却不是。两者高下悬殊,因此落后者一方面效法前进,却好像永远追不上,另一方面,落后者则滋长了憎恨先进者的情绪,而想努力打倒它。

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生根与成长,便得力于"羡憎交织"情绪大爆炸。

该些在美国大学当教授的华裔学者,为何会成为民族主义者?

这个"羡憎交织"的民族情绪,在现代中国变得更强烈。中国人一向以"天朝"自居,但百年来却受尽各"先进国家"欺压。中国一向师法"先进国家"不遗余力,却又长期陷入可望而不可及的挫折感之中。

今天在哈佛大学、耶鲁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、史丹褔大学…当终身教授的华裔学者,在美国工作与生活,内心多少仍然觉得受歧视,因此他们会受到中共利用,未至于受操纵的地步,但却会代言。

历史上有什么操纵民族主义者的相同事例?

希特勒屠杀犹太人之前,先鼓吹民族主义,那便是最近似今天中共操纵民族主义的历史事件

已经有无数书籍研究该段"纳粹大屠杀犹太种族"历史,而其中著名一部是《Hitler's Willing Executioners》(希特勒心甘情愿的刽子手)(1996),作者Daniel Jonah Goldhagen便详细举证说明,无数普通德国人都逃不掉刽子手责任。他们不亲自动手,却帮助、纵容、默许极权政府作出史无前例的浩劫(文革时期的中国人也几乎一样)。该场惨绝人寰巨大灾难,其起源却只不过是一股巨大道德力量——即是正义无比的爱国精神,也就是民族主义。纯正道德,可以载舟,亦能覆舟。

附记:

台湾报章专栏写作人颜择雅,女,1967年生,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比较文学系学士。她与余英时夫妇有来往,并与余夫人陈淑平常通电话。她知悉余英时常受攻击,便自告奋勇主动以一人之力,为余英时编辑政论文章成新书《余英时评政治现实》。

今年7月1日,颜择雅在台北飞地书店讲述她编辑该书经过,原来书中每篇余英时文章,皆是经她从美国各图书馆找回来,所以她在每篇文章都加以注释,希望能把余英时的本意重点准确勾勒出来,减少误会曲解,实在用心良苦。此本政论书由文学出版社INK推出。

来源:上报